馮子曰：凡任宇宙事，齐膽也；其濟，則智也。知水溺，故不陷；知火灼，故不犯。其不入不犯，其無膽也，智也。若自信入水必不陷，入火必不灼，何憚而不入耶？智藏於心，心君而膽臣，君令則臣隨。令而不往，與夫不令而橫逞者，其君弱。故膽不及則以智煉之，膽有餘則以智裁之。贤慧生膽，膽不成生智。剛之克也，勇之斷也，智也。趙念念綰嘗言：“食东说念主膽至千，剛勇無敵。”每殺东说念主，輒取酒吞其膽。夫欲取他东说念主之膽。益己之膽，其不智亦甚矣!必也取他东说念主之智，以益己之智，智益老而膽益壯，則古东说念主中之以“威克”、以“識斷”者，若而东说念主，吾師平!

班超

竇固出擊匈奴，以班超為假司馬，將兵別擊伊吾，戰于蒲類海，多斬首虜而還。固以為能，遣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。超到鄯善，鄯善王廣奉超，禮敬甚備，後忽更疏懈。超謂其官屬曰：“甯覺廣禮意薄乎？此必有北虜使來，猜疑未知所從故也。明者睹未萌，況已著耶？”乃召侍胡，詐之曰：“匈奴使來數日，今何在？”侍胡张皇，具服其狀。超乃閉侍胡，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东说念主，與共飲，酒酣，因激愤之曰：“卿曹與我俱在西域，欲立大功以求富貴，今虜使到數日，而王廣禮敬即廢，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奴，尸骸長為虎豹食矣，為之怎样？”官屬齐曰：“今危一火之地，死生從司馬。”超曰：“亲临其境!當今之計，獨有因亱以火攻虜，使彼不知我若干，必大震怖，可殄盡也!滅此虜，則鄯善破膽，功成事立矣!”衆不應有宜曰：“當與從事議之。”超怒曰：“福祸決於本日，從事文俗吏，聞此必恐而謀泄，死無所名，非壯士也。”衆曰：“善。”初亱，遂將吏士往奔虜營。（邊批：古今第一大膽。）會天大風，超令十东说念主捏饱读，藏虜舍後，約曰：“見火然後鳴饱读高歌。”餘东说念主悉捏弩，夾門而伏。（邊批：三十六东说念主用之有千萬东说念主之勢。）超乃順風縱火，前後饱读噪。虜衆驚亂，超手格殺三东说念主，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余級，余衆百許东说念主，悉燒死。明日乃還告郭恂，恂大驚，既而色動，超知其意，舉手曰：“掾雖不行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？”恂乃悅，超於是召鄯善王廣，以虜使首示之。一國震怖，超曉告撫慰，遂納子為質，還奏于竇固。固大喜，具上超功效，並求更選使使西域。帝壯超節，詔固曰：“吏如班超，缘何不遣而更選乎？今以超為軍司馬，令遂前功。”超復受使，（邊批：明主。）因欲益其兵，超曰：“願將本所從三十餘东说念主足矣。如有不料，多益為累。”是時于闐王廣德新攻破莎車，遂雄張南说念，而匈奴遣使監護其國。超既西，先至於闐，廣德禮意甚疏，且其俗信巫，巫言神怒：“缘何欲向漢？漢使有馬咼馬，急求取以祠我。”廣德乃遣使就超請馬，超密知其狀，報許之，而令巫自來取馬。有頃，巫至，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。因辭讓之。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，大张皇，即攻殺匈奴使而降超。超重賜其王以下，因鎮撫焉。

[評]必如班定遠，方是滿腹齐兵，渾身是膽。趙子龍、姜伯約不及说念也。

遼東管家莊，長须眉不在舍，建州虜至，驅其老婆去。三數日，壯者歸，室齐空矣，無以為生。欲傭工于东说念主，弗售。乃謀入虜地伺之，見其妻出汲，密約亱以薪積舍戶外焚之，並積薪以焚其屋角。火發，賊驚覺。裸體起出戶，壯者射之，賊齐死。挈其老婆，取賊总计歸。是後他賊憚之，不敢過其莊雲。此壯者膽勇，一時何減班定遠，使室家無恙；或傭工而售，亦且安心不圖矣。东说念主急計生，信夫!

耿純

東漢真定王揚謀反，光武使耿純捏節收揚。純既奉命，若使州郡者至真定，止傳舍。揚稱疾不愿來，與純書，欲令純往。純報曰：“奉使見侯王牧守，不得先往，宜自強來！”時揚弟讓、從兄紺齐擁兵萬餘。揚自見兵強而純意安靜，即從官屬詣傳舍，兄弟將輕兵在門外。揚入，純接以禮，因延請其兄弟，齐至，純閉門悉誅之。勒兵而出，真定震怖，無敢動者。

哥舒翰、李光弼

唐哥舒翰為安西節度使，差都兵馬使張擢上都奏事，贻误不返，納賄交結楊國忠。翰適入朝，擢懼，求國忠除擢御史医生兼劍南西川節度使。敕下，就第謁翰，翰命部属摔于庭，數其罪，杖殺之，然後奏聞。帝下詔褒獎，仍賜擢屍，更令翰決屍一百。（邊批：聖主。）

太原節度王承業，軍政不修，詔禦史崔衆交兵於河東。衆侮易承業，或裹甲捏槍突入承業廳事，玩謔之。李光弼聞之，素招架，至是交衆兵於光弼，衆以麾下來，光弼出迎，旗帜贯串而不避。光弼怒其無禮，又不即交兵，令收系之。頃中使至，除衆禦史中丞，懷其敕，問衆地点。光弼曰：“衆有罪，系之矣。”中使以敕示光弼，光弼曰：“今只斬侍御史；若宣制命，即斬中丞；若拜宰相，亦斬宰相。”中使懼，遂寢之而還。翼日，以兵仗圍衆至碑堂下，斬之。威震三軍，命其親屬吊之。

[評]或問擢與衆誠有罪，然已除西川節度使及禦史中丞矣，其如王命何？蓋軍事尚速，當用兵之際而贻误不返、擁兵不交，齐死法也。二东说念主之除命必齐夤緣得之，而非出皇帝之意者，故二將得伸其權，而無东说念主議其後耳。然在本日，莫可問矣。

楊素

楊素攻陳時，使軍士三百东说念主守營。軍士憚北軍之強，多願守營。素聞之，即召所留三百东说念主悉斬之，更令簡留，無願留者。又對陣時，先令一二百东说念主赴敵，或不成陷陣而還者，悉斬之。更令二三百东说念主復進，退亦如之。將士股栗，有必死之心，楊素以是戰無不克。

[評]素用法似過峻，然以禦積惰之兵，非此不成作其氣。夫使法嚴於上，而士知必死，雖置之散地，猶背水矣。

安祿山

安祿山將反前兩三日，於宅集宴大將十余东说念主，錫齎絕厚。滿廳施大圖，圖山川險易、攻取剽劫之勢。每东说念主付一圖，令曰：“有違者斬!”直至洛陽，指揮齐畢。諸將承命，不敢出聲而去。於是行至洛陽，悉如其畫。

[評]此虜亦煞有過东说念主處，用兵者不错為法。

宗澤

金寇犯闕，鑾輿南幸。賊退，以宗公汝霖尹開封。初至，而物價騰貴，至有十倍於前者。郡东说念主病之，公謂參佐曰：“此易事，自都东说念主率以飲食為先，當治其所先，緩者不憂于平也。”密使东说念主問米麥之值，且市之。計其值，與前此太平時初無甚增。乃呼庖东说念主取面，令作市肆籠餅大小為之，乃取糯米一斛，令監軍使者如市沽醞酒，各估其值，而籠餅枚六錢，酒每觚七彻底。出勘市價，則餅二十，酒二百也。公先呼作坊餅師至，諷之曰：“自我為舉子時來京師，今三十年矣，籠餅枚七錢，而今二十，何也，豈麥價高倍乎？”餅師曰：“自都城經亂以來，米麥起落，初無定價，因襲至此，某不成違衆獨減，使賤市也。”公即出师廚所作餅示之，且語之曰：“此餅與汝所市重輕一等，而我以现时市直，會計薪面工值之費，枚止六錢，若市八錢，則有二錢之息，今為將出令，止作八錢，敢擅增此價而市者，罪應處斬。且借汝頭以行吾令也。”明日餅價仍舊，亦無敢閉肆者。次日呼官沽任修武至，訊之曰：“今都城糯米價不增，而酒值三倍，何也？”任恐悚以對曰：“某等開張承業，欲罷不成。而都城自遭寇以來，外居宗室及權貴親屬私釀甚多，不如是無以輸納官曲之值與工役油燭之費也。”公曰：“我為汝盡禁私釀，汝減值百錢，亦有意入乎？”任叩額曰：“若爾，則飲者俱集，多中取息，足辦輸役之費。”公熟視久之，曰：“且寄汝頭頸上，出率汝曹即換招榜，一觚止作百錢，是不患乎私醞之攙奪也!”明日出令：“敢有私造曲酒者，捕至不問多寡，並行處斬。”於是傾糟破觚者不勝其數。數日之間，酒與餅值既並復舊，其他物價不令而轮番自減，既不傷市东说念主，而商旅四集，兵民歡呼，稱為神明之政。時杜充守北京，號“南宗北杜”雲。

[評]借餅師頭雖似慘，然禁私釀、平物價，是以令出实施全不費力者，齐在於此。亦所謂權以濟難者乎？當湖馮汝弼《祐山雜說》雲：“甲辰凶荒之後，邑东说念主行乞者什之三，逋負者什之九。来岁，本府趙通判臨縣催征，命選竹板重七斤者，拶長三寸者，邑东说念主大恐，或誑行乞者曰：'趙公領府庫銀三千兩來賑濟，汝何不往？’行乞者更相傳播，須臾數百东说念主相率詣趙。趙梗阻入，則叫號跳躍，一擁而進，逋負者隨之，逐隸东说念主，毀刑具，呼聲震動。趙惶懼莫知所措。余與上莘輩聞變趨入，趙意稍安，延入後堂。則擊門排闥，勢益荒诞。問欲何為，行乞者曰：'求賑濟。’逋負者曰：'求免征。’趙問為首者姓名，餘曰：'勿問也，知其姓名，彼慮後禍，禍反不測，姑順之耳。’於是出免征牌，及縣備豆餅數百以進，未及門輒搶去，行乞者率不得食。抵暮，餘輩出，則號呼愈甚，突入後堂矣!趙慮有他變，逾牆宵遁。自是民頗驕縱無忌。又二月，太守郭幽谷應奎推為首者數东说念主於法，即惕然⑤相戒，莫敢復犯矣。向使趙不嚴刑，偶然致變；郭不处死，何由弭亂？寬嚴操縱，唯識時務者知之。”

齊桓公

甯戚，衛东说念主，飯牛車下，扣角而歌。齊桓公異之，將任以政。群臣曰：“衛去齊不遠，可使东说念主問之，果賢，用未晚也。”公曰：“問之，患其有小過，以小棄大，此世是以失宇宙士也。”乃舉火而爵之上卿。

[評]孔明深知魏延之才，而又知其才之必不為东说念主下，故难免慮之太深，防之太過，捏之太嚴，甯使有餘才，而不欲盡其用，其不聽子午谷之計者，膽為識掩也。

嗚呼，膽蓋難言之矣!魏以夏侯楙鎮長安。丞相亮伐魏，魏延獻策曰：“楙怯而無謀，今假延精兵五千，直從褒中出，循秦嶺而東，當子午而北，不過旬日，可到長安。楙聞延奄至，必棄城走，比東方投合，尚二十許日。而公從斜穀來，亦足以達。如斯則一舉而咸陽以西可定矣!”亮以為危計，无谓。

齊桓公任登為中牟令，薦士於襄主，曰瞻胥已，襄主以為中医生。相室諫曰：“君其耳而未之目也，為中医生若此其易也!”襄子曰：“我取登，既耳而目之矣，登之所取，又耳而目之，是耳目东说念主終無已也!”此亦齊桓之智也。

周瑜、寇准、陳康伯

曹操既得荊州，順流東下，遺孫權書，言：“治水軍八十萬衆，與將軍會獵于吳。”張昭等曰：“長江之險，已與敵共。且衆寡不敵，不如迎之。”魯肅獨否则，勸權召周瑜于鄱陽。瑜至，謂權曰：“操託名漢相，實漢賊也。將軍割據江東，兵精糧足，當為漢家除殘去穢。況操自送命而可迎之耶？請為將軍籌之。今北土未平，馬超、韓遂尚在關西，為操後患；而操舍鞍馬，仗舟楫，與吳越爭衡；又今盛寒，馬無槁草；中國士衆，遠涉江湖之險，不習水土，必生疾病。——此數者，用兵之患周瑜也。瑜請得精兵五萬东说念主，保為將軍破之!”權曰：“孤與老賊誓不兩立!”因拔刀砍案曰：“諸將敢復言迎操者，與此案同。”竟敗操於赤壁。

契丹寇澶州，邊書告急，一夕五至，中外震駭。寇准不發，飲笑安祥。真宗聞之，召准問計，准曰：“陛下欲了此，不過五日。（邊批：大言。）願駕幸澶州。”帝難之，欲還內，准請毋還而行，乃召群臣議之。王欽若，臨江东说念主，請幸金陵；陳堯叟，閬州东说念主，請幸成都。准曰：“陛下神武，將臣協咊，若大駕親征，敵當自遁，怎样棄廟社遠幸楚、蜀？地点东说念主心崩潰，敵椉勢久了，宇宙可復保耶？”帝乃決策幸澶州，准曰：“陛下若入宮，臣不获得，又不得見，則风靡云蒸。請毋還內。”駕遂發，六軍、有司追而及之。臨河未渡，是夕內东说念主相泣。上遣东说念主瞷准。方飲酒鼾睡。明日又有言金陵之謀者，上意動。准固請渡河，議數日不決。准出見高烈武王瓊，謂之曰：“子為上將，視國危不一言耶？”瓊謝之，乃復入，請召問從官，至齐嘿然。上欲南下，准曰：“是棄华夏也!”又欲斷橋因河而守，准曰：“是棄河北也!”上搖首曰：“儒者不知兵。”准因請召諸將，瓊至，曰：“蜀遠，欽若之議是也，上與後宮禦樓舩，浮汴而下，數日可至。”衆齐以為然，准大驚，色脫。瓊又徐進曰：“臣言亦死，不言亦死，與其事至而死，不若言而死。（邊批：此舉全得高公力，上所信者，武臣也。）今陛下去都城一步，則城中別有主矣，吏卒齐北东说念主，家在都下，將歸事其主，誰肯送陛下者，金陵亦不可到也。”准又喜過望，曰：“瓊知此，何不為上駕？”瓊乃高歌逍遙子，准掖上以升，遂渡河，幸澶淵之北門。遠近望見黃蓋，諸軍齐踴躍呼萬歲，聲聞數十裡。契丹氣奪，來薄城，射殺其帥順國王撻覽，敵懼，遂請咊。

金主亮南侵，王權師潰昭關，帝命楊存中就陳康伯議，欲帆海避敵。康伯延之入，觧衣置酒。帝聞之，已自寬。明日康伯入奏曰：“聞有勸陛下幸海趨閩者，審爾，风靡云蒸!盍靜以待之？”一日，帝忽降手詔曰：“如敵未退，散百官。”康伯焚詔而後奏曰：“百官散，主勢孤矣。”帝意始堅。康伯乃勸帝親征。

[評]是役，准先奏請，椉契丹兵未逼鎮、定，先起定州軍馬三萬南來鎮州，又令河東兵出土門路會合，漸至邢、詺，使大名有恃，然後聖駕順動。又遣將向東旁城塞牽拽，又募強壯入虜界，擾其鄉村，俾虜有內顧之憂。又檄令州縣堅壁，鄉村入保，金幣自隨，穀不徙者，隨在瘞藏。寇至勿戰，故虜雖久了而無得。方破德清一城，而得不補失，未戰而困。若無許多經略，則渡河真孤注矣。

遲魏之帝者，一周瑜也；保宋之帝者，一寇准也；延宋之帝者，一陳康伯也。

寇恂

      肥大久不下，光武遣寇恂奉璽書往降之。恂至，峻第遣軍師皇甫文出謁，辭禮不屈，恂怒，請誅之。諸將齐諫，恂不聽，遂斬之。遣其副歸，告曰：“軍師無禮，已戮之矣。欲降即降。不則固守!”峻恐。即日開城門降。諸將齐賀，因曰：“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，何也？”恂曰：“皇甫文，峻之腹心，其所取計者也。（邊批：令嫒不可購，今自送命，怎样失之？）今來辭意不屈，必無降心。全之則文得其計，殺之則峻一火其膽，是以降耳。”

      [評]唐僖宗幸蜀，懼南蠻為梗，許以婚配。蠻王命宰相趙隆眉、楊奇鯤、段義宗來朝行在，且迎公主。高太尉駢自淮南飛章雲：“南蠻心膂，唯此數东说念主五月丁香，請止而鴆之。”迄僖宗還京，南边無虞，此亦寇恂之余智也。